菜很快就做好了。今天的菜样明显丰富多了,老爷子特意安排的。这老爷子官位越当越大,脾气却仍然不改,时时不忘小米加步枪的年代,好在王家的晚辈对老爷子吃水不忘挖井人,艰苦朴素不能丢的家训也习以为常,每次的家宴都是在精致上下功夫,却不敢大肆铺张浪费的。王大书记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低调得很,除了吃菜,还是吃菜。

    因为有林泽远参加的原因,这次家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酒足饭饱之后,林泽远就客气的向老爷子告辞了,领着撅着嘴的林颖儿告辞而去。而因为有林泽远在场,王子君欠林颖儿的钱,林颖儿自然没有办法提及,躲在父亲身后调皮的冲王子君挤眉弄眼。

    “现在,省里的局势,真是越来越难把握了。”王解放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了一口,幽幽的感叹道。

    此时坐在家里喝茶的,都是王家的自己人,因此,他才无遮无拦的发出这样的感慨,如果林泽远没走,他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王解放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王子君心中清楚的很,眼下省里的形势是林泽远逐渐掌握了主动,夹在省长和自己哥哥之间,王解放越来越难做。

    老爷子神色淡然,就像没有听到王解放的话语一般,而王光荣想要说话,最终却只是嘴唇碰了碰,什么也没说出口来。苏顺新连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完,对王解放也是无法关注。

    王子君将手里的茶壶放下,见家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就淡淡的说道:“申生在内亡,重耳在外存,既然省里风起云涌,浪大滔天,二叔,我冒昧的说一句,你何不离开江市,主政一方去呢?”

    正闭着眼的老爷子,突然睁开了眼眸,看向王子君的眼神,诧异之中多了一丝欣慰。他喜欢这个孙子,也很看中他,但是,对于孙子能有这般的远见卓识,还是觉得很吃惊。

    王解放抬头朝着王子君看了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有顾虑,我怕下去之后,想再回来占个位置就不容易了!”

    王解放的心思,王子君明白,老爷子、王光荣等人都明白,王解放在省人事厅副厅长排名第一,时机一旦成熟,弄个人事厅的一把手,那几乎是顺理成章。对于这个位高权重的人事厅厅长,他不想放弃。

    “二叔,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看得更长远一点,现在在用人上,上边越来越注重基层经历和主政一方的经历,你要是一直窝在机关,从这里下功夫的话,您的路,就会越走越窄的。”王子君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路,越来越窄。

    这几个字,就好似打在了王解放的心肺之上,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郁闷之中。

    看着犹豫不决的王解放,王子君没有再开口,作为一个侄子,王子君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王解放能不能走出固步自封的小圈子,那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和老爷子那里的午饭相比,王光荣生曰的晚宴上,王光荣则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在江上人家的大包间里,不但有省委办公厅的大小干部,还有张松年、窦明乐等几个和王光荣走的比较近的同学。

    王子君对于这些来客一律笑脸相迎,叔叔伯伯的叫个不停,但是事实上,他真正注意的却只有一个窦明乐。

    “子君,事情已经办成了。”在王子君来到窦明乐眼前倒酒时,窦明乐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这就是为官之道,送人一份再大的人情,你也不能理直气壮,更不能因此高高在上,你千万得稳住了,轻描淡写的说,否则,这被巴结之人就会不舒服了。听窦明乐随意的说完,王子君脸上笑得越发灿烂,重重的冲窦明乐点了点头,脑子里冒出来魏晓金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这一次,非得让你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从进站的客车上下来,王子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长长的伸了伸懒腰,就朝着汽车站外走了出去。

    说实话,王子君今天真不愿意回来,这几天,他充分领略到了秦虹锦的温柔,很想在秦虹锦温暖的小巢中多呆几天,不,应该是缠缠绵绵呆几年,用秦虹锦跟他耳鬓厮磨时的呓语来说,就是你是疯儿我是傻,只是,作为乡里的党委书记,他无法在这个温柔乡里缠绵,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王书记”。就在王子君沉吟的时候,一辆半旧的桑塔纳已经出现在了王子君的身旁。

    随着这桑塔纳里很快就探出来小曹那充满了笑意的脸,王子君一愣之间,就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小曹,这才两天不见,你这车况可是大改啊。”

    小曹是个机灵人,听到王子君这么一说,赶忙解释道:“王书记,咱乡里的吉普车被赵乡长开走了,这车是我借别人的。”

    王子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个小小的动作对于极善察言观色的小曹来说,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他无法阻止赵乡长开车,但是,为了来接老一,他小曹宁肯借车也来这里候着。这番心意,老一肯定是懂了,这就是小曹的聪明之处,有时候,话无需多说,只要点到为止就行了。

    轻轻地拉开车门,王子君就坐在了后座上,还别说,桑塔纳就是桑塔纳,虽然是半旧的,但是论起舒服来,比乡里的吉普车倒是强多了。

    “王书记,咱们回乡里么?”小曹扭过头,恭敬的问道。

    “嗯,回去吧,这县里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对了,乡里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吧?”王子君朝着小曹淡淡的看了一眼,轻声的问道。

    作为一个有眼色的司机,小曹自然清楚老一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他相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王书记,您不在这几天,赵乡长真是忙坏了,听说都是为了咱乡里二十所小学招标的事情,他头发都掉了不少了。”

    说到这里,小曹又语气淡淡的说道:“前几天咱县里钱副书记的公子天天来乡里找赵乡长,找他不见急了,非得在赵乡长办公室里候着他。吓得赵乡长在卫生间里藏了半天,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王子君听小曹说得可笑,忍住心里的得意,嘴角上扬,淡淡的笑了笑。赵连生不傻,他再想巴结这些县太爷的公子,也不会把工程包给这些官二代,这皮包公司的信誉当然是经不起考验的。而他本人又不想惹恼了他们,唯一的招数就只能躲着不见了!

    “嗯,赵乡长辛苦了。”王子君随即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道。

    小曹看着云淡风轻的王子君,心中又是一阵感叹,这王书记比自己年龄小多了,但是论起心机来,却是城府很深,自己差的实在是太远了。这西河子乡在赵连生十几年的经营之下,几乎把人心笼络得跟铁桶一般,针尖不入了。就是有着几十年乡镇工作经验的老书记,照样被他弄得因为掌控不了大局而黯然下台了。

    没想到,这王书记来了之后,不动声色的出招之下,赵乡长的影响力就不断的下降了。现在在乡里论起话语权来,赵乡长根本就没办法和年轻的老一相比。

    “嘎吱”

    虽然有点分神,但是小曹依旧是一个熟练的司机,一看前方有人,猛的一踩刹车,那桑塔纳就在车站口戛然而止了。

    后背吓出一身冷汗的小曹,恨不得立马跳下车大骂一场,但是当他满是怒火的朝外看去的时候,就见那几个站在路中间的家伙,正用力的将一个一推之下,不小心摔倒的家伙给拉了起来。

    “妈了个梆梆的,你小子怎么开的车,没长眼睛吗,老子要吊销你的驾照,拘留了你!”被扶起的人惊骇之下,脸色越发的狰狞了。

    王子君坐在后座上,对于眼前的局面看得一清二楚,小曹的车速虽然快了些,但是这主要责任,还是这个人冷不丁的站到了马路中间造成的。

    而这个人,王子君认识:魏晓金,冲到马路之间的家伙,是魏晓金。

    时下早已经是深秋了,魏晓金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脖子里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颇有些港台片里黑老大的风范,不过他这么一摔倒在地上,真是毛风范都没有了。

    王子君幸灾乐祸的笑了,此时的魏晓金又惊又怒,怎么又他娘的碰上这个人了?前一段,他就是和这个家伙较上劲儿了,将周爱国煮熟的鸭子踢飞了,是他的主意,他为此得意不已,以为自己将王子君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哪承想,这家伙根本就不在西河子乡。

    这让魏晓金很是郁闷,就像铆足了劲,拼出全力狠狠的挥出了一拳,等拳力落地的时候才发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在江园的一场饭局中深感大丢面子的魏晓金,回家之后添油加醋的宣泄了一番,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家老爹的工作,长了一次脸,却不能在王子君面前炫耀一番,这让他有些恼火。

    打传呼,王子君死活不接,这让魏晓金更觉得憋屈,心里埋着一股困兽犹斗的感觉,对,就是困兽犹斗!因此,专人派人在汽车站门前候着,他魏公子非得在王子君回来的第一时间里,狠狠的羞辱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