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市区的西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柏杨树中,座落着上百座房屋,清风吹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冬青环绕之间,一个足足有十几米高的旗杆上,悬挂着一副五六米长短的红旗:“红罗春”

    三个大字在轻风之中不断地飘动,像是向整个红玉市庄严宣告着红玉市第一名企的风采。

    红罗春酒厂虽然只是一家企业,但是其在红玉市的地位却介于牛A与牛C之间,这对于红玉市的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别的不说,单单看看该酒厂厂长秦寿生屁股底下坐的那辆进口的奔驰轿车,就足以让红玉市市级领导的座驾黯然失色,更不要提该厂每年给红玉市财政贡献的税费了。

    财大气粗,这话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这红罗春酒厂效益好,钞票多了去了,在市里说话自然就底气十足,大凡有什么好事,能让市领导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这红罗春酒厂了。

    这种情况,也让红罗春厂的工人个个都神气活现,大姑娘小伙子找对象,那真是抢手得很哪。据说有个媒人想给酒厂的一小伙子介绍个对象,姑娘是某个市直单位的公务员,工作稳定,长相也不错。谁知道人家小伙子根本就看不上眼,媒人拐弯抹角的问及原因,人家小伙子发话了,公务员咋了?能当饭吃啊?外面的不找,单找本厂的女工,工资高不说,福利也跟天天过节似的,哪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王县长,前面就是红罗春酒厂。”杜子腾指着那两米多高,十米多宽的大门,嘴中不无羡慕的说道。

    杜子腾没办法不羡慕,人家这酒厂办得红红火火,自己的印刷厂偏偏趴窝了,同样都是厂子,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王子君从红色的桑塔纳里钻出来,双眸朝着红罗春酒厂的大门和那迎风飘展好似酒旗一般的东西淡淡的看了两眼。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块来的孙贺州,手里还惦着王子君的包。

    在芦北县,孙贺州跟王子君越来越紧,王子君这次出来要账也将孙贺州给带了出来。至于车嘛,王子君没有专用的车,但是他有的是办法。

    给电业局的魏生津找了个电话,这魏局长二话不说,立马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十分钟过后,魏生津亲自带着一辆车一个司机过来了。而且,一再表明,王县长尽管放心,只要您有需要,一个招呼就行了,我魏生津随时听从王县长的调遣,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保证王县长的用车绝对是第一位的。

    要说电业局,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好单位,待遇好不说,局里面的用车也差不多快要普及到一个副局长一辆的地步了。对于王子君的借车,电业局局长魏生津表现得如此积极,王子君虽然知道他也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点点头,拍拍魏生津的肩,语重心长道:“魏局长思路清晰,大局意识比较强,这一点,组织上对你是肯定的。”

    王子君的这番话点到为止,既可视为普通的表扬,也可以理解为话里话外,把那魏局长听得心花怒放,一个劲的点头,笑眯眯的走了。

    “咱们进去吧。”王子君站在门外停顿了瞬间,就大步流星的朝着红罗春酒厂的大门走去了。

    杜子腾看着阔步前行的年轻的副县长,脸上露出来一丝担忧之色,他犹豫了瞬间,还是紧追几步,提醒道:“王县长,这红罗春酒厂的领导不好说话,不如这样,您先在车里等着,先让我趟趟路再说。”

    王子君停下脚步看了杜子腾一眼,眉头一皱,不过这皱动的眉头瞬间被笑容所代替了。杜子腾这个人为人踏实肯干,但是开拓精神明显不足。曰后自己要进行芦北县印刷厂的改制工作,依照这个老好人的能力,要承担起这个一把手的重任,凭着这个优点,显然是不够的。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用兵要讲究策略。辣椒就是辣椒,冬瓜就是冬瓜,作为领导,你既要发挥出辣椒的红,还要开发出冬瓜的大。唯有如此,才能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众人划浆,开动你领导事业的大帆船哪。

    不过,这杜子腾有一点倒是颇值得肯定的。踏实肯干,眼下自己正是用人之际,就是千金买马骨,也得对他好一点儿,把他的潜能给开发出来了。

    “杜厂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别担心,咱们一起进去吧。”王子君朝着杜子腾摆摆手,就朝着酒厂的大门迈步走了过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酒厂重地,闲人免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汉子身上披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衣,头上戴着一顶火车头帽子,大声的向王子君等人问道。

    杜子腾看到有人拦路,赶忙过来解释道:“我们是芦北县县政斧的,来找你们销售科的朱科长。”

    带火车头帽子的汉子往杜子腾身上上下扫了几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拿开嘴上叼着的烟,笑吟吟的对杜子腾道:“你不是芦北县印刷厂的老杜么,怎么一下子变成县政斧的人了,是不是怕我不让你进门,就拿县政斧当幌子来糊弄我这个看门的啊!”

    杜子腾没有想到这守门的家伙居然认得自己,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不是他非要拉大虎扯大旗,他是怕这酒厂一见他是要帐的,愣是连这酒厂的门都进不去啊。

    作为一个看门的,这汉子在红罗春酒厂的位置可想而知,此时见自己噎得一个厂长硬是无话可说,心里得意极了,嘴里就更起劲了:“老杜啊,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儿上,我教你一招好用的,以后啊,你就说自己是省里来的大客户,那要比你冒充你们芦北县政斧的管用得多!”

    王子君眉头皱动,对这看门人的狗眼看人低有了一丝反感,看到脸色涨得面红耳赤的杜子腾,上前一步道:“你这么和杜厂长说话,莫非你就是红罗春酒厂的秦寿生?”

    “我当然不是秦厂长,我叫范统,是在这酒厂里看大门的。”对于王子君说他是厂长的事情,这位老兄可不敢乱认,要是传到秦厂长的耳朵里,那非把自己开除了不可。

    “哦,是这样啊。贺州,杜厂长,咱们走吧。”王子君说话之间,朝着杜子腾一挥手,根本就不理会范统,抬腿就朝着红罗春酒厂里面走去。

    “哎哎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是酒厂重地,闲人免进。”范统眼见王子君带着杜子腾径自往里走,立刻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拦道。

    “我们不是闲人,是债主,你可以给你们厂里处理这类事情的领导打个电话通报,不过,你要是耽误了我的事,我现在就让你们厂长开除了你。”王子君说到这里,站定道:“我今天把酒厂欠我们的钱一次姓要走,估计希望不大,但是,要是我们要求他开除一个看大门的,估计问题不大吧?”

    范统听着王子君的话,脸色不断地变幻,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是想吓吓唬唬,但是就算不用当真,他心里也很害怕。作为一个看门的,他并不是红罗春酒厂的正式员工,要说开除他,这等小事根本就不用秦厂长亲自发话,只要厂里的任何一个科长看他不顺眼了,他就得立马卷铺盖走人了。

    厂里是不给印刷厂钱,但是印刷厂的人要是要求开除自己,恐怕厂子里作为一个赖帐不还的安慰,还真会这么做。想当初,自己来红罗春酒厂看了大门,求爷爷告奶奶的不知道托了几个门路呢,范统一听这话,立马就软了。

    “这位……这位是……”范统嘴里磕巴着,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来称呼王子君。

    “这是我们芦北县的王县长。”孙贺州一看范统这家伙蔫了,赶忙替王子君介绍道。

    县长这两个字,对于范统还是有些威慑力的,看着这么年轻的县长,又想着这位县长说话这般的霸气十足,范统旋即就没有了丝毫的争胜之心。

    “王县长,我是说,麻烦您先登个记再进去。”范统的脸上瞬间就换上了灿烂的笑容,拿出一个登记的花名册,递到了王子君的面前。

    王子君没有说话,孙贺州上前一步,拿过笔写好了。等孙贺州一写完,那范统一边收东西,一边对王子君讨好似的小声道:“王县长,你们进了门往里走,办公的小绿楼二层东边,朱科长的办公室就在那里。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王子君点了点头,就朝着里面走了过去。孙贺州紧撵几步跟了过去。杜子腾一看王子君跨步而去,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多出一丝感激,他娘的,差点让这个看门狗给欺负了!这范统弄得自己差点下不了台,要不是这王县长跟着,说不定今天进不来这酒厂的门呢。

    “一个看门的都敢这么横,看来,咱们这次来红罗春厂,想要拿钱回去可不是件容易事啊。”王子君突然扭头,冲着杜子腾笑道。

    杜子腾正闷头跟着,听王子君这么一说,抬头笑笑,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

    二楼朱科长所在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杜子腾前后来过几十次了,自然知道地方,上前轻轻的敲了一下门,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带有威严意味的声音:“进来。”

    在杜子腾推门之际,王子君看清了这朱科长的模样,就见这朱科长四十多岁,一身西装加领带穿戴得很是规整。此时手中正玩弄着一支签字笔,在王子君等人进得门来的时候,又故意装出一副看文件的样子。

    不过,当他看到杜子腾跟着王子君等人进来的时候,脸上立刻流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和杜子腾打了不少交道了,对于一个马上就面临破产的芦北县印刷厂的厂长,他哪来的兴趣客气一下呢?

    “哦,是老杜啊,你怎么来了。坐吧。”朱科长眼皮都不抬一下,顺手朝办公桌前的一排沙发椅一指,淡淡的说道。至于王子君跟孙贺州,简直就懒得看一眼。

    杜子腾虽然生姓木讷,但毕竟也是半个官场中人,更何况以后,他们这个印刷厂能不能起死回生,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麻烦王县长呢,一见朱科长冷着个脸,立刻主动介绍道:“朱科长,这是我们芦北县的王县长。”

    朱科长一听杜子腾的介绍,悠闲自在的拢几根头发的手蓦的停住了。倒不是因为王子君这个副县长的身份把他给吓住了,试想,依着红罗春酒厂在红玉市举足轻重的地位,多大的官员他没见过呢,这朱逸群吃惊的是,这个副县长太年轻了,这么年轻能爬到这个位置,难道,这家伙背后站着一棵大树?

    “哈哈,哎呀,原来是王县长来了啊,初次见面,失敬失敬,王县长,您快坐。”对于王子君这个副县长,朱科长还是表示了足够的尊重,从椅子上赶紧站起身来,招呼着王子君两人坐下。

    一个企业的科长这么牛气,从来没有来过红罗春的孙贺州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不过王子君的神情却是淡淡的。见朱逸群打着哈哈,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道:“朱科长,我们三个来咱红罗春酒厂的意思,即使我们不说,你也明白。这么多年了,我们县的印刷厂和贵厂一直都是合作伙伴,现在我们县印刷厂有困难,还请贵厂支持一把,将那笔欠印刷厂子的款子还了。”

    朱科长见王子君刚一落座,开口就提要钱的事,立马对这位年轻的副县长小看了几分。试想,如果这家伙树大根深,哪里会轮到他来办这等低三下四,上门讨债的事呢?算了算了,估计这小年轻的,只是一个瞎猫碰见死老鼠,通过什么公选途径考上的公务员,也没有什么值得巴结的本钱。自己何必跟他这么费劲呢?

    想到这里,这朱逸群认真的看了王子君一眼,两手一摊,一脸无奈道:“王县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不过,王县长,我们厂子眼下也困难啊,你别看我们机器声隆隆,实际上是亏本经营。说句不好听的,这是驴粪蛋蛋下了霜,只是外皮上看着光鲜哪。别说你们找上门来了,就算你们不来,我做梦也想把欠你们的钱还上,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厂里没钱,你让我拿啥子还你们哟!”